李观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,一时间竟有些无言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账本,又看了看旁边准备好的算盘,内心一阵腹诽。想他们是什么人?暗卫司,特战军!结果现在呢?自己成了个斤斤计较的商队管事,天天琢磨着怎么用丝绸茶叶掏空别人的家底。而王酒这个杀神,居然要去跟敌人头子称兄道弟,搞什么人际关系!这画风,怎么看怎么不对劲。不过……李观叹了口气,随即又释然了。总督大人说得对,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,就不要动刀子。动刀子,见血,结仇,后患无穷。用银子,不见血,他们还得管你叫朋友,把你当财神爷供着。高下立判。这也是任务的一部分,而且是更高级别的任务。想通了这一点,李观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账本上,眼神变得锐利。账本上,每一个兀良哈部族人的名字,都将对应一个价格。……两天后,瓦剌王庭这边。江澈端坐于书案之后。“司主。”一名卫士从外面走了进来,单膝跪地,双手呈上一枚小巧的竹管。“西线急信。”“说。”“夜枭传回,李观所部已成功进入兀良哈部族。”卫士的声音毫无起伏,仿佛在背诵条文。江澈的手微微一顿,片刻后,他放下东西。“拿来。”卫士立刻上前,恭敬地将竹管递上。江澈拧开竹管,抽出一卷极薄的纸条。他展开纸条,一目十行。“呵……”“这些家伙……”“还真让他们办成了。”信上的内容,与他预想的最好结果,几乎一模一样。李观用经济手段,兵不血刃地打开了局面。兀良哈吉的隐忍,图格的愚蠢,都被李观清晰地记录在案,并且制定了后续的详细计划。从贸易倾销,到制造依赖,再到控制物价。最后彻底将整个兀良哈部,变成一个为他们提供战马和矿产的巨大牧场。整个计划,环环相扣,阴损却高效。“成本呢?”江澈忽然开口问道。卫士愣了一下,随即反应过来,立刻回答:“李观在信中预估,前期投入丝绸、茶叶、瓷器等物资,折银约三万两,预计半年内,即可通过控制马匹、皮毛、矿石贸易,完全收回成本,并开始盈利。”“三万两……”江澈靠在椅背上,闭上了眼睛。“三万两,就买下了一个能随时出动五千精锐骑兵的部落,还附赠一条通往西域的商路。”“比养一支千人军队一年的花销还少。”战争,从来都不止一种形态。最可怕的战争,是让你在歌舞升平中。不知不觉就丢掉了赖以为生的爪牙,最后连自己的命,都攥在别人手里。“传令下去。”江澈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。“所有相关部门,全力配合李观的计划,他要钱,给钱。要人,给人。”“他需要的任何东西,三天之内,必须送到。”“是!”卫士领命退出了静室。“兀良哈部只是个开始。”江澈的目光越过短刃,仿佛穿透了墙壁,望向了那片广袤无垠的北方草原。在那里,还有无数个兀良哈部,正在等待着他们的朋友上门。就在这时,又有一个身影闯了进来。朱高煦。江澈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。但他眼里的那团火,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。江澈放下手中的密信,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抬手,给自己面前的空杯添了七分满的茶水,然后不紧不慢地推了过去。朱高煦走到书案前,没有喝茶,而是死死盯着江澈。“我想通了。”“应天府那张椅子,他们爱谁坐谁坐。老子不伺候了!”“你之前说的对,既然他们不给,那老子就自己去打一个下来!”“打一个完完全全,属于我朱高煦的疆土!”江澈静静听着。朱高煦走到这一步是必然。朱棣的儿子们,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。老大仁厚,但那是对百姓,老三聪慧,但心机太深。唯独他,勇武有余,谋略不足,性格又像极了年轻时的朱棣,桀骜不驯。这样的人,在承平时期,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。与其让他在京城里憋出内伤,跟自己的兄弟斗得你死我活,不如放出去,让他去更广阔的天地,把那身使不完的劲儿,都用在开疆拓土上。这对大明,对他自己,甚至对未来的皇帝,都是好事。江澈很清楚,就算没有他,以大明的国力,拿着一份世界地图。朱高煦也能慢慢啃下一些地方。但啃下来,跟管理好,完全是两个概念。没有后续的经营,打下来的土地只会成为流血不止的伤口,不断消耗国力。朱高煦见江澈听完自己的豪言壮语。只是慢悠悠地端起茶杯,吹了吹热气,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,却半个字都不说。朱高煦心里的火气蹭一下又冒了上来。他一把按住书案,身体前倾,压迫感十足。“我说江澈,咱们兄弟俩就不用卖关子了吧?”“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?给句痛快话!”兄弟俩。江澈心里笑了。前几天还一口一个江王,现在就变成“兄弟俩”了。这声兄弟,不是套近乎,而是一种姿态。是这位天潢贵胄,终于肯放下他那可笑的骄傲,真正将自己摆在合作者的位置上。江澈放下茶杯,杯底与桌面接触。“煦哥,我怎么样,你心里清楚,当初要不是你,我没办法当场暗卫司的司主,也成不了现在的江王。”“但是你既然叫我一声兄弟,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。”“其实,去哪儿,怎么去,我早就给你想好了地方。”朱高煦紧绷的身体瞬间一松。“哪儿?”江澈没有直接回答。他站起身,走到墙边,取出一卷巨大的舆图。那不是大明的疆域图。它的范围之广,超出了朱高煦所有的认知。朱高煦的目光被死死吸在了舆图上,他看到了熟悉的山川河流。看到了辽阔的草原,更看到了海洋之外,那些从未听说过的大陆和岛屿。江澈蹲下身,修长的手指点在了舆图的东北角。“你看这里,高句丽,你虽然没有去过,但是你应该也听过,君主昏聩,朝政党争不休,国力日渐衰微。”